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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姜钟姜】支线结局(《江有汜》续文)(中)


(本章插叙钟士季的读档生活。作者没有忘掉上章的内容,只是放飞得更高了)


  横剑自刎万事皆休,谁料还能再次睁眼。钟会惊得踢翻条案,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。隔了一会儿他捡起竹简翻阅,短短几行字看了许久,然后突然抄起水囊兜头浇下,没能梦醒,只换来一个冷颤。又隔了一会儿,他擦干水迹走出营帐,抬头看见“钟”字帅旗猎猎当风,不禁低头揉了揉眼睛,再抬头——那旗上也变不出“姜”字来。
  满腹惊疑,又不敢问。钟会战战兢兢,时而汗出如浆,时而汗不敢出,仿佛周围不是十万大军而是十万曹丕。把军报文书细细看过,又仗着主帅身份套话,终于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,以及姜维在哪里。
  钟会把夺时玉托在掌上,认真地对它说:“阁下把路带偏了。”
  无人应答。
  ……
  后来的事情,史书记载如下:『会谓维曰:“来何迟也?”维正色流涕曰:“今日见此为速矣!”』
  ……
  ——这就是夺时玉带给钟会的第一次重生。


  第二次重生。钟会没睁开眼就流下泪来,他蜷在自己的卧室,几乎哭昏过去。
  死而复生惊魂未定,又不熟悉这支由自己挂帅的西征军,以至于昏招迭出。局势终于脱离掌控,姜维护着他向外冲杀,那背影与前世重合,然后——在他面前死于魏兵刀下!
  过了很久,钟会擦干眼泪,披衣起身,从卧室检查到书房。这个古怪的世界里,他家布置倒无太大变动,钟会很快找到了存放文书信件的箱子,从中拼凑出两条线索:这一世姜维依旧是蜀国大将军;眼下是景元元年。
  “上次灭蜀是在景元四年,时间倒是有了,”钟会握着夺时玉想,“可为什么还是这里?”
  在这个世界钟会的权位更高,宠信更盛,可姜维的命运被一个愚蠢的太守篡改,不仅与钟会分开,居然还落到日薄西山的蜀国手中!在这里他们必须效仿牛郎织女,用十万精兵搭起鹊桥才能相会。而更为艰难的是,他该如何让姜维记起不曾经历的前尘过往呢?
  心潮起伏并未影响钟会的行动,曹髦之死吸引了魏国上下的目光和精力,当这场风波平息时,钟会已经完全融入这个世界,就算张昌蒲死而复生,也看不出儿子有什么异状了。
  景元三年冬,钟会受封镇西将军、假节都督关中军事。此时钟会为蜀地自立所做的布置已经完成,只等奉诏西征。而多年前临阵脱逃导致姜维不是文姬也归汉的天水太守马遵,坟头的草也有三尺高了。
  景元四年秋,钟会率十万精兵西征。
  对钟会而言,蜀国依旧是那个被他和姜维联手消灭的敌国,眼下是他第三次目睹这个国家的灭亡。他对此毫无痛惜,只是暗自抱怨刘禅的传令姜维投降的速度不够快捷,然后如同前世那样,满怀真情实感地问姜维怎么来的这样迟。
  居然迟了几十年。
  ……
  俗话说,一回生二回熟,钟会在灭蜀副本里进行第三次自立,他终于成功了。
  邓艾和大部分魏将死得干净利落,以至于不仅有蜀人坚信武侯显灵,连魏军之中都有兵卒暗中向定军山方向祈求不杀之恩。钟会对此大感诧异:“是什么让这些百姓联想到诸葛丞相头上去的?!”
  “百姓追思丞相,常把好事归功于他。从前朝廷有什么善政,十件倒有八件被说成是诸葛瞻的功劳,只因他是丞相之子。士季若想收拢人心,不如拆了邓艾在绵竹筑的京观,安葬两军将士,顺便祭拜诸葛瞻。”姜维答道。[注1] 
  “京观要拆,诸葛瞻不祭。”钟会对比着军令和地图头也不抬,“伯约没听说吧,诸葛瞻临死前说他有三大罪过——内不除黄皓,外不制姜维,进不守江油。敢把你和黄皓并列,我还祭他?”
  “……”
  异样的沉默引得钟会抬起头:“伯约为何如此看我,莫非想起什么前世因缘来了?”
  “一介降将,何德何能蒙士季如此厚待。”
  “我视伯约为何,伯约难道不知?”
  两个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,相处多日,钟会对他抱有何种感情,彼此心照不宣。姜维本不敢轻信,然而钟会已经抓住了他的手:
  “到现在我还有些不敢相信,我们真的成功了。”
  原来在攀登顶峰的道路上丧生不是命中注定,这给了钟会勇气。他揽住姜维脖颈,身体贴了上去。姜维的双眼惊愕地睁大,眸子里映出钟会小小的倒影越来越近。
  他们倒下时压住了地图和军令。
  ……

  两日后。
  姜维为先锋,率蜀兵出斜谷,钟会领魏兵随其后,兵锋直逼长安。侄子钟邕担忧前部无人制约,劝钟会的话未说完,亲兵引着一人进帐,那人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时,钟邕认出他是姜维亲信。
  “大将军派人向陛下……向刘禅送信。”
  钟会将折叠的密信抄本捏在手里,半晌才打开看。紧接着,他的表情凝固,手指发抖。
  “姜维果然——”
  抬手打断侄子怒斥,钟会把抄本折了三折,放进怀里:“到了长安,我亲自问他。”
  钟邕忍气应了声是,心中默算离长安还有几日路程——他倒要听听姜维如何自辩!
  然而真到了长安城下,他却震惊得将一路积攒的质问讽刺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。在他身侧,叔父冷漠僵硬如面具的表情也被打破。两人身后十万兵将,无论平日何等精明或是愚钝,此刻都满脸震惊,随主帅一齐仰望长安城墙。
  那是……什么情况?
  鏖战正酣,姜维的背影在云梯上。只见他上不接天,下不着地,四周箭矢攒射,几支长戈自城堞口伸出,叉住云梯向外推。如此危急关头,他既不斩断长戈,也不拨开箭雨,反而挺直身体向城墙上望着——
  于青天白日之下,城墙之上、蜀兵对面、魏军簇拥之中,赫然立着一个刘禅。
  不是挟持为质,刘禅手里握着剑,剑刃上还沾着血。
  如果有什么能比姜维的欺骗更令钟会不敢置信,那么就是眼前这一幕了。[注2] 
  上天既然让季汉生出一个刘禅,又何必再给她一个姜维呢?
  烟气杀声的阻隔下,钟会不知道姜维和刘禅是在争吵还是相顾无言。他只听到呼声从云梯开始向外扩散,那是蜀人极为熟悉的口号,即使在厮杀之中也能找到节奏,和着同袍的声音高呼:
  “兴复汉室!”
  “克复中原!”
  被后主震慑的蜀兵随着声浪重新开始推进,呼声激起他们传承自父祖的回忆,那是钟会和姜维不曾经历过的——在铁蹄屠刀下辗转呼号,被一双宽阔臂膀护在身后,那是螳臂当车般的可笑姿态,然而在霸道一次次的碾压中,螳螂的伙伴,居然越来越多了。在螳螂之下,蝼蚁小民们也拿起简陋的武器保卫别人和自己,从父祖到儿孙,跟随刘备,跟随诸葛亮,跟随姜维。
  “兴复汉室!”
  “克复中原!”
  山崩海啸般的呼声,是对刘禅的回答。
  ——陛下。
  ——那不是你一个人的国。季汉的江山社稷,从来不曾托付在哪个孤家寡人的肩膀上。
  “叔父……”钟邕勒住缰绳,他胯下战马刚刚不安地踏了几步。现在姜维的心已经和司马昭一样路人皆知,眼前战局可谓亘古奇景:蜀后主带领魏兵和城下蜀汉复国军战成一团,叛魏自立的灭蜀主帅裹挟十万魏兵强势围观。
  这TM就很尴尬了。
  钟会目光冷峻,听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负,那么此时此刻,钟会的智商是正值并且爆表了。
  “攻城。”
  钟会所部随号令所动,填补了蜀军因兵力不足而产生的空隙。并肩作战的两军偶尔望向对方,脸上复杂的神情用任何笔墨都无法描述。井阑射出的箭雨逼退城头守军,姜维自云梯一跃而上,站定后回望钟会。
  墙头马上遥相顾。
  刘禅舍弃了季汉,司马昭不可能饶恕钟会。无论信任和感情存在与否,这一对孤臣孽子,能依靠的只有彼此。
  姜维拔出射中右臂的箭矢,沿城墙内侧石阶杀向城门。层层魏兵阻隔着他,刘禅在魏兵之后,俊秀的脸上并无愧意,却有哀切。失血令姜维眩晕,他没能在厮杀声中听清刘禅说了什么,更无从回答。好在尴尬的场面没僵持太久,城门陷落的骚动和巨响打破了它。
  开城门的是关银屏。这位将门虎女随刘禅、星彩在成都投降,方才也随后主并肩御“敌”,却趁魏人不备一锤砸碎了了城门枢纽——动手那一瞬间,星彩似乎注意到她的举动,又似乎没有。
  关银屏娇憨的面容消瘦了,脑后双髻散开一半,朝刘禅声嘶力竭地哭喊着:
  “陛下!国破之日,关氏满门都被魏人杀了!”
  ……

  钟会在长安城被完全压制后策马入城,穿过城门时,马蹄陷在交叠的尸体中间。部下禀报他刘禅率领魏军残部向东撤退,怕是投奔司马昭去了。钟会哂笑一声,忽然想起死去四年的曹髦。
  魏国天子亲自执剑与逆臣拼杀,已是天下奇闻;蜀国天子亲自执剑阻止蜀军复国,领头的蜀将还出身于魏。百年之后,史家该如何落笔呢?
  最后的战场在长安汉宫。守城魏军在城门失陷后,倚仗宫城的高墙厚壁又抵抗一阵才不甘地退去。战斗结束后姜维就倒在正殿前的长阶上,军医不敢挪动,就地支起帐幕救治。钟会到达时,姜维正从帐幕中走出,慢慢向那破败的汉宫走去。
  钟会下马,扶住姜维拾级而上,他需要让成分截然不同的两军看到这一幕。两人亲兵和手足无措的军医跟在他们身后。
  “长安……”姜维低沉地叹息,“先帝和丞相一辈子到不了的地方。谁能想到……我和陛下,居然能在此相会?”
  最后两字是苦笑着说的。钟会侧头看着他:“你还称他陛下?”
  姜维制止后面的人继续跟随,走出一段距离后轻声回答;“纵然日后另立新君,眼下他还是天子。”
  他浑身浴血,眼中无泪,即便钟会用最苛刻的目光审视,也挑不出一丝委屈怨恨之意,刘禅对他的伤害仿若风过无痕。钟会心底发寒,两年前他便收买了姜维亲信打探前事,早知此人对北伐之外的一切都不甚在意,但此刻是第一次直面这种可怕的偏执。
  此姜维非彼姜维。
  钟会冷冷道:“怪我钟士季看错了人。”
  没有夺时玉的季汉大将军不能体会话中深意,歉然道:“之前多有欺瞒,虽说是兵不厌诈,终究有负于你……”
  “司马氏多疑寡恩,我更不甘屈居人下,并非受你蒙蔽。”钟会打断他的话,“互相利用,谈何辜负。”
  “也罢。”姜维越走越慢,终于缓缓跪倒在石阶上,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请士季最后听我一言:方才攻城时,你也看到了……蜀地人心所向……”
  姜维身上铁甲已被军医卸下,走出帐幕时披着一件披风。现在披风上渗出的血已经凝固了。身下鲜血在褪色的灰白丹墀上拖出一条绵延的行军线。
  丹墀之上,是破败的汉家宫殿;丹墀之下,不知何时聚集起两拨将校,左边是姜维的部下,右边钟会的亲信。双方人数相当,泾渭分明,正静静地注视着互相扶持的两位主将。
  “士季是聪明人……别的,也不用我多说……”
  钟会身着狐裘,领上纯白的绒毛簇拥两颊,在料峭寒风中瑟瑟颤动。他扶着姜维,也被带得跪坐下来,感觉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沉,鼻腔里充斥着冰冷血腥的空气。
  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?我看你是死不悔改。诸葛瞻战死、刘禅投降,蜀人早已丧胆寒心。什么兴复汉室、克复中原,登高一呼的若不是你,我看有谁会应。汉家气数已尽,你自己殉葬不够,还要骗我做供在她灵前的牺牲?别忘了,我是奉郭太后遗诏讨司马昭。”
  钟会贴近姜维耳边:“姜伯约,你一死,汉就亡了。”
  姜维恍若未闻。他的目光投向前方萧瑟的宫阙,微有动容。他看到了什么?想到了什么?钟会不知道,只觉姜维扶在自己手臂上的五指忽然紧了一紧,随即松开。
  最后一位汉大将军在汉室故宫前倒下。
  攻城战中伤已致命,他早已油尽灯枯,抓紧最后的时间做了该做的事,说了该说的话,没留下一口气的余裕去听别人说什么。
  钟会轻轻帮他合上眼睑。
  他已经很清楚,这不是送他夺时玉的那个姜维,而是季汉的大将军平襄侯、汉王朝死灰之下最后一星余烬。钟会以士人的礼数为他送行。
   他被夺时玉送入了一条歧路,走得越远越回不去。如此境遇,他的伯约是否有预料呢?钟会回想姜维赠送夺时玉的情景,他自幼过目不忘,虽然重生两世,仍能记起每个细节。一直以来钟会都被那时姜维眼中的期待误导,只道两人来世仍能相会。现在却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设想了。
  “那个姜维”所期待的未来,或许与他本人无关。
  只是送与钟会的一场功名富贵。  
  “伯约……”
  急速接近的脚步声打断哀思,钟会睁开眼——前季汉左车骑将军张翼已在一步之遥,如临大敌地注视着他们。紧随其后的是钟邕,越过张翼挡在钟会身前。
  “阿邕,你这是做什么。”
  钟会绕过侄子,走到张翼面前:“伯约力战而死,为国尽忠,更何况他是我结义兄长,于公于私,都不能敷衍了他的后事。张将军勿虑。”
  然而张翼似乎不想跟他说话,一言不发地绕过他,抱起姜维尸身下阶而去。姜维的部下们朝张翼聚拢,有人跪拜,有人佝偻着脊背掩面哀泣。
  “这个张翼心中不服。”钟邕说。
  “无妨,”钟会回答,“他们之中,再也出不了第二个姜维了。”

  姜维既死,前季汉复国军悉归钟会。
  三年后,成都再度沦陷,钟会兵败自杀。


  第三次,正元二年。
  前几世殚精竭虑,在造反这条道路上鞠躬尽瘁死也不已,钟会此世动极思静,开始学习炼丹。
  此道在魏晋颇为风行,连曹植都作《飞龙篇》叙写服食仙药之事。钟会手持夺时玉,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不敢不信。前世于文书中得知司马师何时去世,“自己”何时让傅嘏上表,何时随司马昭攻寿春等等,眼下在公务上不必花费太多精神,便能维持身家地位,为炼丹作保障。钟会本就是聪明博学之人,钻研数年,竟成圈内大手。然而驻颜长生并非钟会所求——手握夺时玉,享年四十,重生三十八,何须烧汞炼丹?钟会要的是回到最初的那个世界,然而翻遍道家典籍一无所获,只能闭门苦思。
  姜维的夺时玉是从谁手中继承的?钟会假设此人是司马昭,那么问题来了:如果钟会被夺时玉带回原来的世界,在上朝时亮出这块玉,姜维见了也拿出一个,司马昭再拿出一个——这么美的画面还能看吗?
  夺时玉只能有一枚,所以钟会回不到原来的世界,见不到那个与他深深相爱、愿意为他舍弃一切的姜维。除非他获得更强大的力量,篡改夺时玉的法术。
  那一定是神力。所以钟会的目的,就是炼制一枚能令他羽化登仙的丹药。
  钟会耗时三年拟定丹方,五年寻找药材,开炉炼丹时已是景元三年。这年秋天贾充邓艾西征伐蜀,钟会刻意忽略了这方面消息。
  景元四年,邓艾护送安乐乡公和贾充的灵柩回到洛阳。
  司马昭为此郁郁寡欢,在优待俘虏的酒宴上脸色不比郤正他们好太多,不过该发生的对话还是发生了。
  “颇思蜀否?”
  “此间乐,不思蜀。”
  司马昭被这答案惊到,不敢相信在绝境中拖着贾充同归于尽的姜维,效忠的竟是这样一位皇帝。追问下去的反而是钟会:“蜀地没有安乐乡公牵挂之人吗?”
  谁都听得出这话直指惠陵,然而刘禅不知是真傻还是演技已臻化境,眯着眼微笑:“我的妻子随我一同来此。”
  “那假如她硬是留在蜀地,安乐乡公还会觉得洛阳好么?”
  如此穷追不舍有失风度,况且涉及女眷。宾客纷纷诧异地向钟会望去,不知这位专注炼丹的高人何时与千里之外的安乐乡公结下冤仇。其实钟会只是被“乐不思蜀”触到痛处,才忍不住刺了一句。
  “硬是要留……那种情况不会发生啊?”
  “是么,”钟会意兴阑珊道,“那恭喜了。”
  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幸运儿。钟会想,父辈燃烧生命开创的基业传承给他,臣民剖肝沥胆地供奉着他,爱人与他形影不离。他本人也心态良好,永远没有愧疚不舍,所到之处皆为乐土。不像钟会,心留在一个飘渺的时空,要想与所爱之人见面、弥补遗憾与过错,就必须跨越比生死更加遥远的距离。
  此间不乐,我思归途。
  酒宴结束后,钟会回到家中,拿出数日前出炉的金丹。
  服之,卒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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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1:瞻工书画,强识念,蜀人追思亮,咸爱其才敏。每朝靁靁廷有一善政佳事,虽非瞻所建倡,百姓皆传相告曰:“葛侯之所为也。”
邓艾在绵竹击溃诸葛瞻大军后,用魏蜀双方战死士兵的尸体堆筑京观,以彰显其战功。
注2:刘禅帮司马昭守成都打姜维钟会,出自真三国无双6剧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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